精彩小说尽在云溪小说! 手机版

您的位置 : 云溪小说 > 最近更新 > 废柴中医竟是国手传人_精选章节

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06-11 19:12:35

爷爷咽气前把银针缝进我棉袄,告诉我那是祖传济世堂最后的根。十年落魄寒冬,我在桥洞下给猝死的民工施救。三针扎下去,人居然活了。视频火遍全网时,医学院教授打来电话:“三针锁阴阳?师叔祖的绝技...你从哪学的?”众人等着昔日豪门弃子归来打脸,我却默默应聘了中药房伙计。直到千金小姐在药材堆里找到我:“国手先生,我家老爷子想重挂济世堂的招牌。”

风跟刀子似的,钻进苏晨单薄的旧夹克里。他缩在立交桥水泥柱的背风处,尽量把自己团成一团。脚边的蛇皮口袋卷着他全部家当——半截发霉的面包,一个磕掉漆的搪瓷缸,几件缝补得像破地图的旧衣服。桥洞底下这狭小的一角,就是他的“家”。

胃里饿得发空发慌,一阵阵抽搐。他舔了舔干裂的起皮的嘴唇,目光穿过车流带起的风,落在对面那排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的冷光。那里面的暖气一定很足吧?

一阵寒风裹着灰尘和尾气的味道呛进鼻腔,苏晨忍不住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弓得像只虾米,牵扯着背上那件旧夹克里某个硬邦邦的东西,硌得他生疼。那不是骨头,是个小硬块——缝在夹克内层靠近心口位置,一个约莫半个巴掌大、扁平的油布包,贴着肉。哪怕再饿再冷,他也从不敢卖了这唯一的“家当”。

那是爷爷闭眼前,用几乎只剩一层皮的手,哆哆嗦嗦地缝进去的。那时候济世堂的老药铺子刚被黑心债主们搬空,红木家具没了,雕花药柜没了,连门口那块“济世堂”的百年金字招牌,都被撬走了。爷爷躺在光板床上,只剩一口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苏晨,手指头费劲地拽着自己的破棉袄:“小……晨……针……藏好……这是咱家……最后的……” “根”字没吐出来,枯瘦的手就垂了下去。

一股更猛的冷风打旋着钻进来,把苏晨从呛人的回忆里扯了回来。他使劲揉了揉被风吹得发涩的眼睛,刚要再裹紧那漏风的夹克,猛地被桥下另一侧爆发的惊慌哭喊惊得汗毛倒竖!

“爸!爸你怎么了?!醒醒啊!!”女人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带着绝望的哭腔。

“老陈!老陈!”

“翻白眼了!没气了!”

苏晨猛地站起身,那一下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他死死抠住冰冷的桥墩,稳住了,瞪大眼睛看去。

七八米开外,桥洞更深处脏污的阴影里,围拢着一群衣着同样破旧的人,隐约还能看见一辆旧得掉渣的平板三轮车。人群中间地上,躺着一个穿灰色工装的男人,身体挺直僵硬,脸色发青,眼睛半睁着,只有眼白,嘴巴微微张着,一动不动。

他旁边跪坐着一个头发乱糟糟、同样满面风霜的中年女人,正发疯一样摇晃着男人的身体,嗓子都喊劈了。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穿着不合身的旧棉袄,紧紧抓着女人的衣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发抖,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只死咬着嘴唇,睁着惊恐的大眼睛。

“掐人中!快掐人中!”有人慌不迭地喊。

有人赶紧照做,指甲深深掐在人中穴上,可躺着的男人除了身体跟着摇晃一下,毫无反应。

“打120!快打120!!”又是一片嘈杂焦急的吼叫。有手机的人慌忙拨号,语无伦次地报地址。

更多的人是六神无主地围着,伸着脖子看,眼神里全是慌乱和茫然。猝死,在这寒冷桥洞下最不稀罕的结局,无声地弥漫开,压得人喘不过气。那女人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哭喊,还有小男孩那拼命压抑却终究破喉而出的、被巨大恐惧撕裂的哭腔,在冰冷的水泥穹顶下撞击、回荡,刺得苏晨脑门嗡嗡作响。

一股热流,毫无征兆地,从苏晨冰凉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那股子冲劲儿太猛,烧得他全身血液都好像要沸腾起来。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在推动,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踉踉跄跄地拨开了身前挡着的人。

“让开!别围着!”喉咙因为冻得太久而嘶哑,但这突兀的一声厉喝,竟在混乱的哭喊声中冲开一道缝,让不少人下意识地闪开了一点空隙。

那跪着哭嚎的女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苏晨的裤脚,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你能救我男人?你能救他吗?”她沾满灰尘和泪水的脸抬着,眼睛里全是走投无路的绝望和一丝微弱的、乞求的光。

苏晨根本没低头看她。他已经矮身蹲在男人旁边。

冰冷的指尖几乎触碰到男人僵硬冰冷的脖颈侧面。不行,这样探不到。苏晨深吸一口带着污浊尘土味道的冷空气,左手猛地探出去,直接伸向男人左胸口衣服底下。

他的动作太突然、太直接。人群里炸开了锅!

“你干嘛?!”一个胡子拉碴的壮工一把攥住苏晨的手腕,力气奇大,捏得他骨头生疼。

“不能乱动!等医生来!” “这是耍流氓还是咋地?”

“滚开!人都死了你还想占便宜不成?”

质疑、怒骂、甚至有人推搡着靠过来。那哭泣的女人也懵了,手不由自主地松开苏晨的裤脚,下意识地要护住自己的男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挤压和混乱指责中,苏晨猛地抬头!那一瞬间的眼神,冷得像寒冬里的碎玻璃,锐利又沉寂,直直刺向抓住他手腕的壮工:“放手!”声音不高,却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冰坨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力量。

也许是这眼神太冷太亮,也许是这声音里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震住了人。那壮工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

只这一瞬间的空档!

苏晨那只挣脱的手没有丝毫停顿,闪电般扯开男人胸口的破棉袄,露出干瘦发青的胸膛。右臂像有自己的意志,穿过厚实的旧夹克领口伸进去——他的手精准地抠住了内层缝制线的某个角,猛地一扯!

呲啦!

布帛破裂的声音极小,淹没在喧闹中。一个油布包落在他满是尘灰和老茧的手心里。他手指飞快地一挑,油布散开,露出里面几寸长、细如发丝、泛着冰冷幽光的银针!最细的几根,细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寒光照亮他紧绷的侧脸,带着一种疯狂而专注的偏执。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无视身侧任何惊叫质疑推搡,苏晨左手三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食、中、无名指——已经牢牢按在那冰冷发青的左胸内角下大约一寸的位置!那里有个微小的凹陷点。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僵硬,似有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咕咚”一跳,又沉又深,像被埋进冻土的垂死挣扎。

就是这里!

他的右手如同活物般捻动,捏住一根最细的毫针!那针在他指尖似乎活了,划出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银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倏地刺入刚才指尖按下的那个凹陷处!没入皮肤足有大半寸!针尾露在冷风中,针身深处传来一丝极细不可察的颤动。

人群彻底炸了!

“我操!他扎针了!” “他想干什么?!杀人了!” “报警!快他妈报警!”

尖叫、怒吼、推搡混乱到了极点!甚至有激动的工友扬起蒲扇般的巴掌对着苏晨的后背扇去!

苏晨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凝在那指尖下的感觉和银针刺入的位置。他的手臂猛地一挡,用坚硬肘部格开了呼扇过来的手,动作精准得像千锤百炼过。右手捻动,如穿花引蝶,第二针已经再次落下,扎在男人胸口正中间偏下寸许的位置!这一针落得更深,几乎尽根没入!

旁边那小男孩终于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恐惧到了极点。女人也发了狂地试图扑上来阻止这个像疯魔一样在“玩弄”她男人身体的人。

苏晨的手肘再次向外格挡,动作依旧稳准,却带上了更大的力道,把扑过来的女人挡了回去。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黏滞。那冰冷的胸膛下,被刺入第二针后,那沉埋在冻土深处的“搏动感”似乎猛地一颤!像是一条被激怒的、拼命挣扎的冬眠毒蛇,在冰层下疯狂甩动了一下僵硬的尾巴!

苏晨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沾着泥土的手指间,第三根银针闪电般出手!这一次,扎的位置更低,几乎是贴近肚脐上方两指,深处!毫针破开皮肤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但那深入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量感!三根细细的针尾,就在男人裸露发青的胸膛上,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却又有玄妙三角分布的颤抖姿态。

“咳——嗬——”

就在无数指责叫骂推搡和哭喊声即将把他彻底淹没的最后一瞬,一声极其艰涩、嘶哑的拉风箱似的声音,猛地从男人半张开的嘴巴里挤了出来!堵在喉咙口的痰液被这声音冲破,发出一声令人不适的“嗬”响!

死寂。

前一秒还像要爆炸开的人群,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住了脖子。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那些愤怒的脸、扬起的巴掌、惊恐的双眼,集体凝固在半空。

跪在地上的女人猛地停止哭嚎,眼睛瞪得滚圆,不敢相信地盯着男人的脸。

小男孩的嚎哭也噎在了喉咙里,变成惊恐的抽噎。

躺在地上的男人,就在这无数道惊骇绝伦、如同见鬼的目光注视下,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再次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发紫发青的脸颊上,那令人窒息的死灰色,竟如同退潮般,极其缓慢、却又真实无比地开始一点点淡去!

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尽管微弱,尽管缓慢,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敲打在每个亲眼目睹者的心脏上!

“活了……真的……活了?”

一个声音干巴巴地响起,带着做梦般的不确定。

下一秒,巨大的嗡鸣和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在这小小的桥洞底下炸开!压过了寒风,压过了车流!

“老天爷开眼啊!”

“神了!真是神了!”

“快看快看!有气儿了!真有气儿了!”

拍照的闪光灯疯狂地亮起,无数个手机镜头从各个角度对准了地上的人,对准了那三根微微颤动的银针,更对准了那个衣衫褴褛、侧脸被手机屏幕光线映照得半明半暗的年轻人。各种短视频APP的提示音、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标题被打上刺眼的#桥洞神医#、#三针救活死人#,飞一般地传播出去。

“恩人!您是救命恩人啊!”女人的哭声再次爆发出来,这一次是纯粹的狂喜和后怕,她对着苏晨砰砰砰地磕头。

苏晨却猛地偏开头,剧烈的咳嗽再次压抑不住地涌了上来。他咳得浑身都在哆嗦,刚才那短暂爆发的力气像是被彻底抽干了,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蹭上的灰尘。他几乎是在摇晃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那只同样枯瘦布满老茧的手,不是去搀扶磕头的女人,而是无比精准地、重新扣在男人刚刚有了微弱脉搏的手腕上。

指下传来的搏动依旧微弱细沉,像风中欲灭的油灯,但不再是那种沉入冻土的绝望死寂。它的跳动,开始带着一种虽然缓慢却极其顽强的、来自生命本身的力量感。那力量,顽强地在他指尖下搏动着,顶撞着。

苏晨慢慢松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极其缓慢、极其吃力地站直了身体。仿佛重新背负起这座钢筋水泥都市施加在他身上十年的沉重量。他无视周围那些狂喜感激、那些敬畏好奇的目光,也无视那些疯狂闪烁的手机镜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疲惫不堪的眼睛,目光扫过地上那个男人脚上沾满泥浆和凝固白灰、鞋边已经磨开线的廉价解放鞋。

瞬间,如同被最锐利的冰锥刺穿了心脏,一个遥远到快模糊的画面,在眼前强行撕开——

风雪漫天,一辆简陋得吱呀作响的破木板车。车上用破棉被卷着的枯瘦老人,脚上,也蹬着一双一模一样、边缘磨得发白的解放鞋。

“小晨啊……药铺没了……针……根啊……” 风雪中爷爷模糊不清的呢喃,混着他自己当时撕心裂肺的哭喊……

喉咙口涌上一股浓重的铁锈般的腥气。苏晨猛地闭上眼,用力压下喉咙口的翻涌和眼底那突然汹涌得无处遁形的酸热。冰冷的风吹在脸上,带来刺骨的清醒。

他睁开眼,眼神重新归于沉寂,带着一种冰凉的疏离感。他看了一眼地上仍在微弱呼吸的男人,又扫了一眼依旧沉浸在巨大震惊和狂喜中的众人,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别谢我。”他指着地上的男人,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他的命,一半是老天爷没舍得收走,”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钉回那脸色依旧青白、但有了微弱生气的男人脸上,“另一半,是他自己心里那口气吊着的。这叫悬命针,悬着你那一线生机的,是你自己的劲儿。”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周围的议论和赞叹声奇异地安静了一瞬,只有手机的闪光灯还在不停地闪烁。人们面面相觑,咀嚼着这“悬命针”三个字背后的份量。

那女人也停止了磕头,呆呆地看着苏晨。

苏晨没再停留,甚至没去看那些不断推送消息、发出提示音的手机一眼。他弯下腰,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轻捻着,将男人胸口那三根微微颤动的银针一一拔了下来,仔细擦干净针尖可能沾染的一点点血丝——其实根本没有血迹——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根根收回那个小小的、陈旧的油布包。每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

把油布包重新塞回破旧夹克内层,贴回心口的位置,那里传来一点冰冷的、坚硬的触感。一股巨大的疲惫从骨头缝里透出来,冷得他牙齿都在微微打战。

他不再理会身后爆发的感谢、议论、拍照和疯狂攀升的网络热度,弓着腰,把地上那个瘪瘪的蛇皮口袋用力甩上瘦骨嶙峋的肩头。袋子摩擦着他单薄的肩胛骨,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他像一头负伤的孤狼,在无数道探究、敬畏、好奇的目光和手机的镜头追随下,沉默地、一脚深一脚浅地,独自走回桥洞深处那团更浓重的阴影里,将自己再次隐藏起来。

桥洞下的风,依然带着城市特有的冷漠味道,刮过他瘦削的背影,卷起地上的破塑料袋和尘土。

市中心,“仁济堂”气派的中医馆。顶层宽敞明亮、铺着厚实地毯的办公室里,温度适宜如春。墙上挂着一幅遒劲的“大医精诚”大字和几张老者在药材堆里含笑的合影。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带着几分古板严肃的赵明德教授,此刻却像一头暴怒的老狮子,在昂贵的地毯上来回踱步,脸涨得通红。他那平时以沉稳、厚重声音讲授中医经纶的嗓子,此刻发出高分贝的咆哮:

“胡闹!纯粹的胡闹!无法无天!” 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昂贵红木办公桌的桌沿,震得桌上一个汝窑小茶宠都跳了一下。“什么桥洞神针!什么三针救死人!媒体就喜欢这样哗众取宠,无底线的吹捧!这是对传统医学赤裸裸的亵渎!愚弄大众!”

一旁的助手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手里还捧着赵教授用了十几年的老式厚重智能手机,屏幕上定格着一个短视频画面——桥洞,昏暗的灯光,一张落魄的侧脸,三根微微颤动的、细若牛毛的针尖。

“那三针……”助手小心翼翼地看着老板青筋暴跳的太阳穴,试探性地小声插话,“赵老,您看视频里扎的好像是膻中、巨阙、气海?这路数……”

“路数?”赵明德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剜向助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了肺管子的尖利,“那是什么路数?瞎扎!全是瞎扎!膻中能那么深?巨阙能那么狠?气海能那么斜?会扎出人命的!那就是个不知从哪儿学了点皮毛、走投无路的流浪汉在博眼球!这种人渣就该抓起来!告他非法行医!让他坐牢!”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助手脸上。助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他知道赵教授最恨这种不知天高地厚、拿国粹当把戏的“江湖骗子”。但……视频他反复看了,那第一针落点之准,速度之快,尤其是那种沉入深潜的指力感,隔着屏幕都让人心惊。

“可是赵老……”助手声音更小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几下,调到苏晨拔针后那个短暂的俯身动作,“您看最后这个镜头……他收针这手法……好像……有点像古籍里提过的‘旋而缓退,引炁归元’?那个捻法……”

“闭嘴!”赵明德的怒吼再次炸开,打断了他的话。老教授的脸因为过于激动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紫红色,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像是被“旋而缓退,引炁归元”这八个字点燃了,一把夺过助手手中的手机,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那个模糊、几秒就闪过的收针动作!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画面里那只沾着灰尘、骨节突出的枯瘦手指,在捻起最后一根毫针针尾时,不是直接拔,而是极其细微、流畅地向左旋转了几乎肉眼不可辨的小半圈,接着才是极缓极沉稳地向上拔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犹豫和滞涩。

这个瞬间太短!太模糊!若非带着特定的、深入骨髓的疑问去看,绝难捕捉!可偏偏,落在了赵明德这双浸淫针道数十年的老眼中!

咚!

那只厚重昂贵的手机,竟然从赵明德瞬间失去血色的手指间滑落,沉闷地砸在厚厚的地毯上。

赵明德僵立在原地,高大的身躯像被无形的冰水当头浇透,微微晃了晃,眼神死死钉在脚下手机屏幕的画面定格上,彻底失去了焦点。脸上的暴怒如同退潮般褪去,迅速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覆盖。那层惊恐之下,似乎还有一丝更深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痛楚在挣扎着翻腾。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成了铁块,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赵明德自己才能听清,他那颗跳动了大半辈子的心脏,在胸腔里发出的,一下又一下如同擂鼓般的剧烈震动。

“不……不可能……不可能……” 这三个字从他苍白的嘴唇里喃喃地、梦呓般地飘出,带着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沉睡多年的幽灵。

城中村“安康平价大药房”的后场货仓。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儿,有点苦,有点辛,还有点陈腐的灰尘味道,混合成一种特有的、说不上好闻也不好闻的气场。

又高又密的铁架子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袋子,遮住了大部分光线,显得仓库深处十分昏暗。苏晨就蹲在铁架子最里面一层的地上,面前摊开几个拆封的大麻袋。他戴着干活用的粗纱白手套,正按照订单,机械地把一捆捆晒干的板蓝根装进旁边白色的医用大塑料袋里,再用胶带封上口。

动作有点不熟练,但胜在稳定,一捆一捆,速度不快不慢。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袖口毛了边的旧夹克。汗水混着脸上蹭到的灰尘,留下一道道灰色的印子,沾湿了额角几缕垂下来的、有些乱糟糟的黑发。

手机在屁股兜里嗡嗡地震动,那震动感隔着薄薄的裤子布料,一下一下地,固执地撞击着他。

他知道那是谁在打。孙强,那个在网上看到他“救人”视频后,激动得像打了鸡血、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嚷嚷着“晨哥你火了!”“咱们要翻身了!”的昔日发小。这家伙连续打了三天,从最初的狂喜亢奋,到现在变成了无奈、带着点焦躁和担忧的执着。

苏晨没接。一次也没接。他不想听见那些声音,不想去触碰“翻红”、“打脸”、“出头”那些滚烫得有些灼人的字眼。他只想有个地方待着,干点活儿,赚口踏实饭钱。

眼前这一捆捆干枯带刺的板蓝根,反而让他有种莫名的心安。他盯着那些墨绿色的枯叶纹理,视线有些发散,仿佛透过这干巴巴的植物标本,又飘回了那个曾经药香弥漫、红木柜台光洁鉴人的老铺子——

七岁的自己踮着脚,仰着脖子。爷爷的手指粗糙温热,拂过药柜格子上那一个个黄铜小标签:“小晨子,瞧瞧这个。”爷爷摊开掌心,几朵干燥的淡黄色小花躺在上面,形状像小喇叭,“金银花,性子寒凉,能解好多热毒,嗓子疼啊、疖子啊,拿它泡水……”爷爷弯腰,凑近小苏晨的脸,眼睛里有小小的苏晨,声音放低了带着点神秘,“最要紧是,它看着不起眼,可性子稳得很,忍得了冬天冰雪,熬得过大旱天儿,只要根扎得正,该开花了,它照开不误!懂了没?做人做药,都得有这个劲儿!”

仓库拐角那扇破旧、蒙了一层油腻灰尘的小窗外面,突然毫无预兆地飘进来几句响亮又做作的声音。这声音和他眼前关于金银花干枯的香气和爷爷话语的幻象瞬间被打得粉碎,像块玻璃猛地被砸碎了一地。

“……哎呀,老张,你看到那个新闻没有?就那个什么……桥洞神医!”一个夸张的女声。

“咋能没看!网上都炸锅了!”一个男人声音透着点市侩和看热闹的劲儿,“叫苏晨是吧?啧啧,听说以前还是啥济世堂传人呢!家大业大!结果你看现在……”

“济世堂?”女人像是来了大兴致,嗓门又拔高了几分,“天!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二十多年前就垮了的那老字号?我娘家三舅姥爷还被他家大夫开错药方治坏过腿呢!糊弄人的玩意!原来是他们家传下来的骗子啊!”

“嘿,你说他要是真有那本事,为啥现在躲起来不见人了?是不是怕露馅?三针救人?听着都玄乎!我看呐,八成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人不死也给他扎死了!”

难听的笑声透过薄薄的窗缝,像长了刺的藤蔓,狠狠扎进苏晨的耳膜里。

装袋的手猛地僵在半空,粗糙的白手套包裹着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指甲隔着布料抠进掌心。身体里每一根骨头缝都像是被瞬间灌满了冰冷又滚烫的铁水,烧灼得他一阵阵眩晕,胸腔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就在这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喧嚣恶毒灌进耳朵的瞬间——

一个温热的、带着厚重浓郁药气的硬物,忽然很轻很轻地碰了碰他僵硬的胳膊肘。

苏晨受惊似的一颤,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带着浓重戾气的眼锋如同淬了毒的匕首般扫向身侧。

货架之间的狭窄缝隙光线昏暗。一张胖乎乎的、笑起来像刚出笼的发面包子的大脸盘子,正对着他。

是这“安康平价大药房”的药库主管,老刘。

老刘那双细缝似的小眼睛眯着,笑得毫无心机,带着点药材堆里长期浸润出来的安稳和一种粗线条的温厚。他手里托着个白瓷大碗,碗沿缺了个小口,碗里头是腾腾冒热气的粘稠白粥,上面还堆着几块腌得发亮、油滋滋的咸菜疙瘩。

“小苏?”老刘浑厚的、带着点浓厚地方口音的声音响起来,和他那油润圆胖的脸一样,有种踏实感,“瞅啥呢?快,趁热乎喝了它!咱们这大库房常年不见日头,湿气重得能拧出水!老坐着骨头都该生锈了!” 他不由分说,把那沉甸甸、温暖的大粥碗直接塞进苏晨下意识松开袋子的冰冷僵硬的手指间。

暖意通过粗粝的瓷碗壁,狠狠烫了他一下,一路从冰冷的指尖迅速蔓延到僵硬的臂弯,更凶猛地撞向心脏那片刚刚被恶意冻结的冰原。

苏晨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几乎捧不住那温热的碗。碗沿缺口的糙边,印在他指腹的老茧上。

“熬了一夜了,那点破药箱子都得点数入仓!” 老刘像完全没察觉那瞬间苏晨眼中的狠厉,只是自顾自地絮叨着,肥厚的下巴跟着说话一颤一颤,“看你早上饭也没正紧嚼点啥,瞅你脸色蜡黄蜡黄的!”他伸出胖短的手指点着苏晨的脸,动作自然得像他真是这么想的,并非出于怜悯,“把这粥喝了,垫垫肚子,下午还有好几车甘草片等着咱们理呢!再没精神头,可搬不动那捆死人沉的玩意儿!”

温热粘稠的白粥香气混着咸菜疙瘩那股子霸道的咸香油润味,像带着钩子,不容抗拒地狠狠钻进苏晨因为空腹太久而已经麻木的鼻腔,然后凶悍地砸在胃壁上。

一个激灵从那股冰冷又滚烫的僵直中传递到神经末梢。苏晨的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窗外那些刻意拔高、恶毒不堪的议论声还在断断续续飘进来,带着刺耳的嘲弄和猎奇的笑声,针一样扎着鼓膜。

可手里这碗朴实、粗糙、满满当当的热粥所散发出的汹涌热气,它那强大、直接、甚至有点野蛮的生命力,硬生生地将那些尖锐的噪音粗暴地推开了一寸。

仅仅一寸的空间,却像在窒息的黑暗中,硬生生撬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一点足以让肺叶开始微弱起伏的空气。

“谢……刘叔……” 沙哑干涩得如同磨损砂纸的声音,从苏晨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他垂下眼皮,藏起里面翻涌不息的风暴,盯着白瓷碗里那晃动的粘稠米粥和堆成小山样的金黄咸菜疙瘩,嘴唇抖了抖,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捧着碗,慢慢蹲了回去,靠在了冰冷的货架金属架腿上。冰凉的铁锈味透过薄薄的旧夹克,渗进后背脊柱。

他拿起碗边缺了口却洗刷得干净、同样沾着油光的廉价塑料勺子,舀起满满一大勺混着米粒和些许咸菜油的滚烫白粥,几乎有些急促地塞进了嘴里。烫!那灼热感刺激得干涩的口腔黏膜一阵生疼。

他皱了皱眉,动作顿了一下。下一秒,更狠地,将更大一勺热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塞了进去!狠狠地咀嚼,用力地吞咽。

药库深处的味道混着这陌生而汹涌的热粥热气,充斥了他的口腔鼻腔。

窗外的风,带着城中村特有的复杂气味,似乎小了许多。

更新时间:2025-06-11 19:12:35

鄂ICP备2025090818号

本站所有内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权。版权声明 - 投稿声明 - 自审制度 - 免责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