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不可能...... ”
我盯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冷汗顺着背脊滑下。镜中的我 不,准确地说,是我的脸 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古典微笑看着我,嘴唇蠕动着,发出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这位兄台,此处是何方仙境?为何铜镜如此清晰? ”
我的手指死死抠住洗手台边缘,指节发白。 “闭嘴!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
“放肆! ”镜中的表情突然变得威严, “本公子乃江南李府嫡子李世杰,你竟敢 ”
“放屁!我才是李世杰! ”我对着镜子咆哮,声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大学毕业三个月的求职失败已经够糟了,现在我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疯子?
镜中的表情突然变得困惑。 “且慢!你也叫李世杰? ”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心理学上说,幻听是精神分裂的早期症状。我需要帮助。
“听着,不管你是谁,你只是我的幻觉! ”我对着镜子说,声音颤抖, “我今天投了十二份简历,全部被拒。压力太大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
“简历?求职? ”镜中的 “我 ”皱眉, “本公子只知科举。等等 ”他突然瞪大眼睛, “莫非此处是未来? ”
我正要反驳,一阵尖锐的头痛突然袭来。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脑海:青石板路、朱红大门、宣纸上的墨迹、放榜时的落寞......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清晰得可怕。
“啊! ”我抱头蹲下,等疼痛消退后,镜中的 “我 ”脸上带着歉意。
“看来我们的魂魄不知何故融为一体了。 ”他的声音现在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不再需要通过我的嘴, “在下确实是大明万历年间举人李世杰,赴京赶考却名落孙山,郁结于心,昏厥后便到了此处。 ”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 “所以我不是疯了? ”
“疯? ”古代李世杰 现在我知道他的名字了 轻笑一声, “若说疯,或许我们二人皆是。但更可能是某种天意。 ”
我慢慢爬起来,拖着脚步走向狭小的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的"嗤"声让脑海中的他吓了一跳。
“此乃何物?为何铁罐会发声? ”
“啤酒,减压用的。 ”我灌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你说你是古代人?证明给我看。 ”
“证明? ”他沉默片刻, “你左臀有一胎记,状如弯月。 ”
我的手一抖,啤酒洒在 T 恤上。这个胎记连我交往三年的前女友都不知道。
“这具身体本就是我的,你知道也不奇怪。 ”
“那么 ”他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 “你七岁时曾从枣树上跌落,左臂骨折;十三岁暗恋私塾先生的女儿,为她写过三首歪诗;十八岁乡试中举,却在次年春闱...... ”
“停! ”我打断他, “那些都不是我的记忆。 ”我揉着太阳穴, “我是华北大学毕业的李世杰,学的是计算机,从来没写过诗,更没参加过什么科举。 ”
长时间的沉默。我能感觉到他在消化这些信息。
“奇哉, ”最终他低声道, “天下竟有如此奇事。两个李世杰,两个时空,一具肉身。 ”
我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二十三楼的高度让街道上的行人如蝼蚁般渺小。三个月前,我还和他们一样,怀揣梦想踏入社会;三个月后,我却和一个古代书生共享身体。
“听着, ”我转身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这样能让我感觉没那么疯, “不管这是怎么回事,我需要工作,需要钱付房租。没时间陪你玩穿越游戏。 ”
“钱财之事,古今皆同。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热切, “或许在下可以相助。观你案头那些'简历',与投递名帖无异。在下虽科举失利,但文笔尚可。 ”
我嗤笑一声: “你会用 Word 吗?知道什么是 PDF 吗? ”
“这些.确实不知。 ”他承认道,但随即话锋一转, “但你可知如何写一篇让考官眼前一亮的文章? ”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大学四年,我的编程成绩不错,但公文写作确实一塌糊涂。
“明天有场公务员考试。 ”我听见自己说, “申论部分我一直很头疼。 ”
“申论? ”他来了兴趣, “可是策论一类? ”
“差不多吧,就是给个社会问题让你分析解决。 ”
脑海中传来一声轻笑。 “此乃在下专长。不瞒你说,当年在应天府,我的策论可是...... ”
“落榜了? ”我忍不住刺他一句。
“那是因为考官有眼无珠! ”他立刻反驳,声音里带着几百年前未消的怨气, “我的文章连学政大人都称赞过! ”
我摇摇头,走向堆满泡面盒的书桌。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明天考试的准考证。 “行吧,'李公子',既然你这么自信,不如试试?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
“且慢! ”他突然严肃起来, “若我助你考取功名,你需答应我一事。 ”
“什么事? ”
“教我认识此方世界。 ”他的声音充满渴望, “那些会发光的盒子,街上奔跑的铁兽,还有你方才取出的'啤酒'在下好奇得很。 ”
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轻轨,突然意识到对这位来自明朝的 “室友 ”来说,现代世界确实如同神话。一种奇怪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成交。 ”我说,然后补充道, “但有个条件,不许控制我的身体,也不许在公共场合用'在下'、'兄台'这种词说话。 ”
“依你便是。 ”他爽快地答应, “现在,可否告知这'电脑'如何使用?在下想看看所谓的'申论'是何模样。 ”
我叹了口气,点开浏览器。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章
“此物竟能装下整个书库?! ”
我捂住耳朵,试图阻挡脑海中炸响的惊叹声。市图书馆的安静环境中,古代李世杰的大呼小叫显得格外刺耳。
“小声点, ”我咬着牙低语, “别人会以为我在自言自语。 ”
“抱歉 ”他立刻压低声音,但兴奋之情不减, “只是这'互联网'实在神奇。轻轻一点,四书五经、史家绝唱尽在眼前! ”
我滑动手机屏幕,给他看维基百科上关于明朝的页面。 “看看,这就是你生活的时代。 ”
“荒谬! ”他突然怒喝,吓得我差点摔了手机, “嘉靖皇帝何时成了昏君?还有这'东厂专权'之说,简直...... ”
“嘘! ”旁边一位看书的老人投来责备的目光,我赶紧低头道歉,然后快速走出阅览室。
在图书馆外的台阶上坐下,我终于可以正常 “交谈 ”。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我解释道: “你们那个时代过去四百多年了,很多记载可能有偏差。 ”
“四百年?四百年……已经四百年了”他喃喃重复,声音突然变得缥缈, “大明亡了? ”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明朝灭亡的页面。一阵长久的沉默。
“李公子? ”
“无妨 ”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他顿了顿, “只是看到自己熟知的一切成为史书上冰冷的文字,滋味莫名。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关掉网页,转而打开相册。 “看看这个,我老家。 ”
照片上是华北一个小村庄,我的父母站在砖房前微笑。古代李世杰立刻被吸引了。
“令尊令堂的服饰好生奇怪,女子竟可露出手臂?还有这房屋,为何用红砖而非青瓦? ”
“这是现代农村 ”我解释道, “女人想穿什么穿什么。至于房子,砖房比木结构结实多了。 ”
“不可思议!”他感叹道, “等等,那是何物? ”他注意到照片角落里的拖拉机。
“拖拉机,耕田用的。 ”
“铁牛耕田?! ”他惊呼, “不需吃草? ”
“烧柴油的。 ”我忍不住笑了, “比牛快多了,一天能耕几十亩地。 ”
他沉默良久,最后叹道: “此方世界,确实神奇。 ”
我们就这样在图书馆外坐了一下午,我给他看手机里的各种应用,解释现代生活的基本常识。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从电力原理到民主政治,问题一个接一个。
“最令我不解的是 ”当我们路过一家快餐店时,他问道 “为何街上男女可以公然牵手同行?礼法何在? ”
“现在讲究自由恋爱 ”我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过时了。 ”
“伤风败俗! ”他愤然道,但随即好奇地问, “那你可有心上人? ”
我正要点餐,闻言僵住了。前女友分手时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你太闷了,除了编程什么都不会聊。 ”
“曾经有 ”我简短地回答,然后对服务员说: “一份二号套餐,可乐不加冰。 ”
取餐后,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古代李世杰对汉堡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这'汉堡'倒是方便,只是用纸包裹,未免寒酸。 ”
“一次性包装,吃完就扔。 ”我咬了一大口。
“暴殄天物! ”他痛心疾首 “在我那时,一张好纸价值...... ”
“打住 ”我打断他 “明天就要考试了,我们是不是该讨论下申论? ”
他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正是!你且说说,这'申论'究竟考校什么? ”
我拿出打印的历年真题给他看。他 “浏览 ”的速度快得惊人,通过我的眼睛看到的内容,他能瞬间理解并记忆,这能力让我嫉妒。
“原来如此 ”片刻后他说道 “这些题目与我当年乡试的策论颇有相通之处,无非是'民生日用'与'治国安邦'之道。 ”
“但写法完全不同 ”我指出, “现代公文要求简洁明了,不能之乎者也一大堆。 ”
“这个自然 ”他信心满满 “在下虽习八股,却也懂得'量体裁衣'的道理。不如今晚我们演练一番? ”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一个古代灵魂讨论考试策略。三天前我还以为自己是独居的失业青年,现在却有了一个来自明朝的 “室友 ”
“对了 ”收拾餐盘时我问道 “你在我脑子里,能读到我的想法吗? ”
“不能 ”他回答 “除非你主动'说'出来,就像现在这样。我只能通过你的感官感知外界。 ”
“那还好 ”我松了口气,至少有点隐私。
走出快餐店,夕阳将高楼镀上一层金色。古代李世杰突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 ”我问。
他轻声道: “想到我那边的亲人。不知他们如何了。 ”
我胸口突然一紧。虽然这人占据了我的身体,但此刻他听起来只是个想家的普通人。
“也许有一天你能回去 ”我笨拙地安慰道: “在那之前,就当出国留学? ”
他轻笑出声: “好一个'出国留学'。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今晚定要助你写出一篇惊世申论! ”
第三章
“这绝对不行! ”
我瞪着电脑屏幕上那篇洋洋洒洒的文言文,手指在删除键上悬停。凌晨两点的出租屋里,只有显示器的蓝光映着我憔悴的脸。
“何处不妥? ”古代李世杰不满地问, “此文引经据典,条理分明,针砭时弊一针见血! ”
“问题就在这! ”我压低声音吼道, “申论要的是现代公文,不是翰林院答卷!你看看这句 '夫民者,国之本也,本固则邦宁',考官会以为我穿越来的! ”
“你确实...... ”他刚要反驳,又止住了, “好吧,依你之见,当如何修改? ”
我叹了口气,滚动文档从头开始。 “首先,去掉所有'夫''矣''哉'之类的文言虚词。其次,论点要直接,不要绕弯子。最后,得有些具体数据和案例支持。 ”
“数据? ”他困惑地问。
“比如你说'赋税沉重',就得有具体数字,比如'某地农民收入中 30% 用于各类税费'。 ”
“原来如此 ”他若有所思, “这倒简单,你那个'搜索引擎'不是能查到各种数据吗? ”
我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我们其实可以优势互补 他的文章结构和深度,加上我的现代表达和数据支持。
“你说得对 ”我坐直身体,手指重新放在键盘上, “我们重来一遍。你口述观点,我负责转化成现代语言并补充数据。 ”
接下来的三小时,我们磨合出了一套高效的工作流程。古代李世杰提出论点框架和经典引用,我负责简化语言、添加现代案例。
有时我们会激烈争论,比如他认为应该强调道德教化,而我坚持制度约束更重要。但渐渐地,我们找到了一种融合古今的独特风格。
“看看这个 ”我指着最终成品,难掩兴奋, “既有深度又符合现代要求,绝对能让考官眼前一亮! ”
“确实不差 ”他勉强承认,随即又骄傲地补充, “当然,骨架还是我的。 ”
我懒得和他争辩,保存文档后瘫倒在床上,考试将在五小时后开始。
“你需要休息 ”他出人意料地体贴, “养精蓄锐方能有佳发挥。 ”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立刻陷入昏睡。朦胧中,我似乎听到他轻声说: “多谢你让我看到这四百年后的世界。 ”
闹钟响起时,我感觉才闭眼五分钟。冲了个冷水澡勉强清醒后,我穿上唯一一套正装,检查准考证和文具。
“紧张吗? ”走向考场的路上,他问我。
“废话 ”我攥着准考证的手心全是汗, “三百人竞争一个岗位。 ”
“记住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 “你腹有诗书,胸藏韬略,非那些庸碌之辈可比。 ”
我忍不住笑了: “你倒是自信满满。 ”
“自信源于实力 ”他严肃地说, “我们昨晚那篇文章,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上乘之作。 ”
考场设在市一中,校门口已经排起长队。通过安检时,古代李世杰对金属探测仪大感惊奇。
“此物竟能察觉身藏铁器?妙哉!若当年考场有此神器,便不会有夹带之弊了。 ”
“安静 ”我在心里呵斥, “要开始考试了。 ”
试卷发下来后,我先浏览了一遍申论题目:关于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的分析与建议。正好撞在我们准备的枪口上 昨晚我们刚讨论过教育公平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答题。令人惊讶的是,当我构思文章结构时,古代李世杰的观点自然地浮现在脑海中,与现代知识融合得天衣无缝。笔尖在纸面上流畅地移动,几乎不需要停顿思考。
“教育乃立国之本,留守儿童问题不仅是家庭之痛,更是社会之殇……”我写下开头,然后从教育资源分配、父母监护缺失、心理健康等角度展开分析,引用最新统计数据,最后提出结合政府、学校和社区的多方解决方案。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我放下笔,活动酸痛的手指。环顾四周,不少人还在抓耳挠腮。
“如何? ”我在心中问道。
“尚可 ”他评价道,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满意, “尤其是将'有教无类'与现代教育公平理念结合那段,颇为精妙。 ”
考试结束铃响起,我交卷走出教室,阳光明媚得刺眼。无论结果如何,这次考试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 我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对了 ”我突然想起, “你之前说你是科举落第郁闷而亡? ”
“是。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第四章
“你确定要交这个? ”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篇五千字的申论,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不敢点击 “提交 ”。
考试结束已经一周,这是最后一轮岗位专业测试,要求针对本地农村问题撰写政策建议。
“当然! ”古代李世杰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荡, “此文引经据典,数据翔实,对策切实可行,有何不妥? ”
“就是太'完美'了才不对劲! ”我压低声音,尽管出租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写出这种老练的文章,考官会信吗? ”
“哼,难道要如他人般交些陈词滥调? ”他不屑地说: “记住,科举场上,唯有出类拔萃者方能脱颖而出。 ”
我叹了口气,滚动文档再次浏览。文章确实无可挑剔 从《齐民要术》的农耕智慧到现代农业科技应用,从明朝里甲制度到现代村民自治,古今智慧融合得天衣无缝。但正是这种超越年龄的成熟让我忐忑。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 “儿子,村里张书记说今年咱家那两亩苹果又卖不上价,你考上公务员的话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
我胸口一紧。老家那片贫瘠的土地,父母佝偻的背影,还有张书记每次见我时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们都在等一个希望。
“交了吧。 ”我喃喃自语,点击了提交按钮。
“明智之举。 ”古代李世杰满意地说, “接下来就该准备面试了。 ”
“面试?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万一我们连笔试都过不了呢? ”
“没有万一。 ”他的自信近乎傲慢, “我敢断言,不出三日,必有回音。 ”
他错了。第二天上午我就接到了电话。
“李世杰先生? ”一个严肃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这里是市人社局公务员管理处,恭喜您通过笔试,成绩排名第一。请于本周五上午九点参加面试。 ”
我挂断电话,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第......第一? ”
“意料之中。 ”古代李世杰轻描淡写地说,但我能感觉到他压抑的兴奋, “现在,我们需要研究这个'面试'究竟是何形式。 ”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沉浸在面试准备中。我找来各种面试真题,古代李世杰则发挥他当年应对科举问策的经验,我们模拟了无数种可能的问题和回答。
“记住 ”面试前一天晚上,他郑重提醒, “无论对方问什么,都要回归到一个核心:你能为百姓做什么。 ”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个来自四百年前的灵魂,比许多现代人更懂得为官之本。
周五早晨,我穿着借来的西装走进市政府大楼。走廊里已经坐了十几位考生,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37 号,李世杰。 ”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就在这时,古代李世杰突然开口: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
“现在? ”我在心里怒吼, “马上要面试了! ”
“正因如此。 ”他的声音异常严肃, “面试时我不能直接帮你。在那个场合,考官会观察你的每一丝表情和肢体语言,任何不自然都会引起怀疑。 ”
我僵在门口,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你的意思是我要独自面对? ”
“你已准备充分。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记住,我们这几天的练习不只是我在教你,而是将知识真正变成你自己的东西。现在去吧。 ”
门开了,我机械地迈步进入考场。
长方形的会议室里,七位考官坐在一排长桌后,正中央是头发花白的主考官。摄像机红灯闪烁,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请坐。 ”主考官示意我面前的椅子, “首先,恭喜你笔试取得优异成绩。尤其是申论部分,在三百份考卷中脱颖而出。 ”
“谢谢。 ”我声音干涩。
“能告诉我们 ”一位女考官开口 “你那篇关于农村教育的文章,为何会想到引用《礼记·学记》的观点? ”
我咽了口唾沫。这正是古代李世杰的的 “手笔 ”将古代教育思想与现代问题结合。
“因为...... ”我停顿了一下,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教育问题从来不是当代独有的。古人云'建国君民,教学为先',我们今天面临的许多困境,先贤早已思考过。 ”
考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主考官向前倾身: “你文中提到'科技扶贫',但最后却强调'扶志'与'扶智'并重,这是出于什么考虑? ”
这个问题我们排练过。我感到话语自然地涌出: “因为再好的技术,没有懂得运用的人也是徒劳。我在农村长大,见过太多扶贫设备被闲置的例子。所以我认为,扶贫必须先扶起人的志气和能力 ”
面试持续了二十五分钟。问题从政策理解到危机处理,从个人经历到职业规划。没有古代李世杰的直接提示,但他的思想已经融入我的回答中。
最后,主考官摘下眼镜,直视我的眼睛: “李先生,你的表现很特别。既有年轻人的朝气,又有超乎年龄的成熟。能解释一下这种矛盾吗? ”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可怕。这是个陷阱题,我们没准备过。
“我...... ”我攥紧拳头,决定说实话, “我从小喜欢历史,经常思考古今相通的问题。或许正是这种跨越时空的视角,让我看起来既年轻又老成吧。 ”
离开考场时,我的衬衫已经湿透。
“怎么样? ”一出门我就迫不及待地问。
“尚可。 ”古代李世杰淡淡地说: “虽不及我亲临,但也算差强人意。 ”
“差强人意? ”我咬牙切齿 “我都快吓尿了! ”
“科举面试时,有的考生当场晕厥。 ”他幸灾乐祸地说, “相比之下,你已算镇定。 ”
两周后,录取通知如约而至。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公示名单,反复确认那个熟悉的名字 李世杰,综合成绩第一,拟录用为市农业农村局基层工作人员。
“我......考上了? ”我声音发颤。
“是我们。 ”他纠正道,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喜悦, “第一步已成,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挑战。 ”
第五章
“新人李世杰报到! ”
我站在农业农村局三楼人事科门口,声音比预想的响亮。办公室里五六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让我瞬间后悔这个过于正式的开场。
“进来吧。 ”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子招手 “我是人事科长刘梅,你的入职手续由我负责。 ”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我填了无数表格,拍了工作证照片,领取了办公用品。整个过程古代李世杰出奇地安静,只是通过我的眼睛默默观察一切。
“你的工位在 405,跟王科长一个办公室。 ”刘科长最后说: “他是你直接领导,负责科技推广项目。 ”
我抱着装满文具的纸箱爬上四楼,心跳加速。405 室门半掩着,我轻轻敲了敲。
“进来!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推开门,我看见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正对着电脑皱眉。他头顶微秃,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桌上堆满文件和农业杂志。
“王科长好,我是新来的李世杰。 ”
他抬头打量我: “哦,笔试第一那个?坐那边吧。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空桌, “小刘会给你讲工作内容,我这儿忙着呢。 ”
我尴尬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办公室不大,除了王科长和我,还有两张桌子,但此刻没人。
“好个傲慢无礼之辈。 ”古代李世杰突然出声: “初来乍到,竟不稍加礼遇? ”
“嘘! ”我在心里制止他 “现代职场就这样,别大惊小怪。 ”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一个年轻女孩风风火火冲进来,怀里抱着一摞摇摇欲坠的文件。
“哎呀你就是新同事吧! ”她腾出一只手向我伸来, “我是刘媛,王科长的助理。天啊你都不知道我多需要一个帮手! ”
我赶紧起身帮她接住滑落的文件夹。她约莫二十五六岁,扎着马尾辫,笑容灿烂得不像个公务员。
“李世杰。 ”我简短地自我介绍。
“知道知道,传说中的'申论大神'! ”她压低声音: “你的那篇文章在局里都传遍了,张副局长还特意复印了研究呢。 ”
我耳根发热,不知如何回应。古代李世杰却在脑海中轻笑: “看来我们的文章确实不俗。 ”
刘媛迅速给我介绍了日常工作:整理项目资料、撰写报告、偶尔跟领导下乡调研。听起来并不复杂。
“对了 ”临走前她神秘兮兮地说, “明天局里新老干部见面会,张副局长点名要你参加。好好表现哦! ”
她走后,办公室恢复安静,只有王科长敲键盘的声音。我打开电脑,开始熟悉工作系统。
“此女倒是热情 ”古代李世杰评价, “但须谨记,官场之中,笑脸背后常有算计。 ”
“你能不能别这么阴暗? ”我忍不住反驳, “也许人家就是单纯热情呢? ”
“哼,天真。 ”他冷笑 “我且问你,为何那'张副局长'对你如此关注? ”
我答不上来。确实,一个刚入职的新人受到副局长关注不太寻常。
下午,刘媛带我去各科室"认门"。走在走廊上,不时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那就是申论高分的”
“听说面试时把主考官都震住了”
“看着挺普通的啊”
我假装没听见,但手心已经冒汗。古代李世杰却显得很享受这种关注: “名声在外,行事便多了三分便利。好好利用这一点。 ”
第二天的新老干部见面会在局会议室举行。我穿着最正式的西装提前半小时到达,却发现会议室几乎坐满了。
“小李!这儿! ”刘媛在第三排向我招手。我挤过去坐下,发现周围都是各科室负责人,我这个新人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情况? ”我小声问刘媛:"不是说九点开始吗?"
“领导们八点就到了 ”她咬耳朵 “听说张副局长要宣布重要人事安排。 ”
话音刚落,主席台侧门打开,几位局领导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是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气场强大,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张副局长。
会议开始是常规的工作汇报,我强打精神听着。古代李世杰却对这些现代官场流程兴趣盎然: “有趣,虽无跪拜之礼,但座次排列、发言顺序,无不暗含尊卑。 ”
一个小时后,张副局长终于站起身,全场立刻安静。
“今天,我要宣布科技扶贫专项的负责人。 ”他环视会场 “经局党委研究决定,由王建国同志担任组长。 ”
我身边的刘媛轻轻 “啊 ”了一声。王建国正是我的科长。
“同时 ”张副局长继续说: “鉴于该项目涉及传统农业智慧与现代科技结合,特别抽调新入职的李世杰同志加入核心小组。 ”
几十道目光瞬间射向我。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别发呆,起身致意! ”古代李世杰急道。
我机械地站起来,向主席台方向鞠了一躬,又迅速坐下。耳边响起零星掌声和更多窃窃私语。
“什么来头啊?”
“刚来就进核心组? ”
“听说背景很深 ”
会议结束后,人群迅速围住王科长祝贺,而我则被张副局长叫住。
“小李啊 ”他和蔼地拍我肩膀, “你那篇申论我看了三遍,尤其是关于从教育延伸至古今农业智慧结合的部分,很有见地。 ”
“谢谢张局。 ”我声音发紧。
“这次项目省里很重视,资金充足。 ”他意味深长地说: “好好干,别辜负组织的信任。 ”
回到办公室,王科长已经坐在电脑前,脸色阴沉。
“小王啊 ”他头也不抬地说: “虽然张局点名要你,但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这儿不养闲人。明天跟我去李家村调研,准备些有用的建议。 ”
“是,科长。 ”我赶紧答应。
“李家村? ”古代李世杰突然激动起来, “可是城东三十里那个李家村? ”
我猛然想起,那正是我的老家。
第六章
“这路还是这么烂。 ”
我抓住车顶扶手,随着越野车又一次颠簸而摇晃。王科长亲自开车,副驾驶坐着刘媛,后排只有我和一堆测量仪器。
“李哥,你老家在李家村? ”刘媛转过头问我: “那这次调研你可得好好当向导。 ”
“嗯,我父母还在村里种苹果。 ”我简短回答。实际上,我已经半年没回家了,找工作不顺利,没脸回去。
“正好 ”王科长从后视镜瞥我一眼, “听说你们村的苹果品质不错,但销路一直不好? ”
“主要是品种老化,加上储存技术落后。 ”我下意识回答, “每年丰收季节,商贩压价厉害。 ”
“哦? ”王科长挑眉 “你还挺了解。 ”
我耳根发热。这些其实是昨晚古代李世杰分析给我听的,他对我描述的家乡情况做了系统梳理。
“略知一二。 ”我谦虚地说。
“李家村到了。 ”王科长突然刹车。
窗外是我熟悉的景象,黄土路两旁是成片的苹果园,远处是低矮的砖房。几个皮肤黝黑的农民正在路边交谈,看到公务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张书记! ”我一眼认出那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连忙下车。
“世杰? ”老书记眯起眼睛,随即绽开笑容 “真是你!你妈说你考上公务员了,全村都高兴着呢! ”
他粗糙的手紧紧握住我的,让我喉头发紧。上次回来时,我还是个失业大学生,村里人同情的目光如芒在背。
“这是王科长,我们局科技项目负责人。 ”我介绍道, “这次来是想调研村里的农业情况。 ”
“太好了! ”张书记激动地说, “我这就带你们转转。 ”
接下来的参观中,王科长详细询问了种植规模、灌溉条件、销售渠道等问题。古代李世杰则通过我的眼睛仔细观察一切,不时在我脑海中评论:
“此地的土壤其实很适合种梨”
“看那些老果树,明显缺乏修剪 ”
“他们竟还在用如此原始的水渠”
走到我家果园时,我看见了父亲的身影。他正费力地提着一桶水浇树,背弯得像张弓。看到我们,他愣住了,随即局促地在衣服上擦手。
“爸。 ”我轻声叫道。
“回来啦。 ”他点点头,目光躲闪。我们之间总是这样,沉默多于言语。
“李老哥, ”王科长上前握手, “你儿子现在是我手下的兵了,很能干啊! ”
父亲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骄傲,让我鼻子一酸。
中午,村委会摆了一桌简单的农家菜招待我们。几杯白酒下肚,村干部们开始倒苦水:
“年轻人都跑城里打工去了.”
“去年苹果价钱被压到八毛一斤”
“干旱时连喝水都困难”
王科长认真记录,不时提出些技术性建议。我注意到他对水利问题特别关注。
“其实 ”我突然开口,声音比预想的响亮, “我们村的问题不只是技术层面。 ”
所有人都看向我,包括一脸惊讶的王科长。
“哦? ”张书记放下酒杯, “世杰有什么高见? ”
古代李世杰在我脑海中快速梳理思路: “从三个层面说 技术、组织、市场。 ”
我深吸一口气: “技术上,我们需要新品种和节水灌溉;组织上,应该成立合作社,统一标准、集中销售;市场上,可以尝试电商直接对接消费者 ”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太像在领导面前卖弄了。但王科长却若有所思地点头: “继续说。 ”
得到鼓励,我结合现代知识和古代李世杰的见解,详细分析了问题根源和可能的解决方案。村干部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连父亲都瞪大了眼睛。
“好小子 ”张书记拍桌,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
回程车上,王科长一直沉默。直到进入市区,他才突然开口: “小李,下周项目启动会,你来做主要汇报。 ”
“我? ”我惊得直起身, “但我是新人,对项目还不了解”
“把今天说的系统化就行。 ”他打断我, “张局没看错人,你确实有两下子。 ”
回到出租屋,我瘫在床上,精疲力尽却兴奋不已。
“我们做到了! ”我在脑海中欢呼, “刚入职就得到重用! ”
“别高兴太早 ”古代李世杰提醒,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你要准备一份让所有人信服的项目方案。 ”
我翻身坐起,打开电脑: “你有什么建议? ”
“首先 ”他的声音变得专注, “结合我在水利方面的知识和你的现代技术,设计一套低成本滴灌系统;其次,利用你们所谓的'互联网'解决销路问题;最后...... ”
我们工作到凌晨,方案逐渐成型 融合古代梯田节水智慧与现代塑料管道技术,建立村级合作社统一品牌,通过电商平台直接销售,每一项都有详细的技术路线和预算估算。
保存文档时,我偶然瞥见镜中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却闪烁着许久未见的热情。
“怎么了? ”古代李世杰问。
我摸着下巴, “只是突然觉得不像自己了。以前的我绝不敢在领导面前侃侃而谈,更别说主动提方案了。 ”
“因为你成长了。 ”他简单地说。
我摇摇头: “不,是因为有你在我脑子里。那些见解、那种自信,都是你的。 ”
第七章
“这分明是有人使绊子! ”
我攥紧那份被退回的项目申请书,纸张在手中皱成一团。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放心地与古代李世杰交谈。
“冷静。 ”他的声音异常镇定, “官场倾轧,古今皆然。关键是要找出幕后之人。 ”
“还能是谁? ”我压低声音, “肯定是赵科长。自从张副局长让我负责这个项目,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
上周的项目启动会上,我的方案获得一致好评。张副局长当场拍板拨付首批资金,并让我全权负责李家村试点。但今天,财务科却以 “手续不全 ”为由退回了资金申请。
“赵有德? ”古代李世杰沉吟道, “此人面相如何? ”
“四十多岁,总是皮笑肉不笑的。 ”我回忆着财务科长的样子, “听说他和张副局长不和,但背景很硬,局里没人敢得罪他。 ”
“原来如此。 ”他冷笑一声, “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针对的不是你,而是通过你打击张副局长。 ”
我揉着太阳穴,现代官场的弯弯绕绕让我头疼。 “那怎么办?重新走流程? ”
“太慢。 ”他断然否定, “必须主动出击。你可知道这赵有德有何嗜好? ”
“好像喜欢古董? ”我隐约记得刘媛提过, “办公室摆满了瓶瓶罐罐。 ”
“妙极! ”古代李世杰突然兴奋起来, “我观近日你浏览的那个'拍卖网站',上面有件明代青花瓷残品,标价不过三千,但若我判断无误,应是真品。你且买下送他 ”
“贿赂? ”我猛地站起来, “你疯了吗?这是违法犯罪! ”
“何谈贿赂? ”他不以为然, “不过是同僚之间的小心意。何况那残品价值远不止三千,他必能看出其中门道。 ”
“绝对不行!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 “现代公务员有严格纪律规定,收受礼品超过五百元就要处分。 ”
“迂腐! ”他怒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项目夭折? ”
我们僵持不下,最终不欢而散。整个下午,古代李世杰都沉默不语,而我则心烦意乱地重新整理申请材料。
下班时,刘媛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李哥,听说你项目被卡了? ”
“嗯。 ”我勉强点头, “说是缺少供应商比价材料。 ”
“赵科长惯用这招。 ”她压低声音, “不过我听说他最近在找关系鉴定一件瓷器,好像是什么明代官窑的。 ”
我心头一震,古代李世杰立刻活跃起来: “天赐良机!快问她详情! ”
“哦?他对瓷器很了解吗? ”我故作随意地问。
“一知半解吧。 ”刘媛撇嘴, “上周还拿着个破碗到处显摆,说是值几十万,结果被市博物馆的人说是赝品,脸都绿了。 ”
回到出租屋,我瘫在沙发上,大脑飞速运转。 “既然不能送礼,能不能从专业角度帮他? ”
“你是说? ”古代李世杰若有所思。
“你可是明代人,对瓷器应该很了解吧? ”
“略知一二。 ”他语气中带着骄傲, “当年家中有几件官窑精品,常得把玩。 ”
我立刻打开电脑,搜索本市收藏家论坛。很快找到了赵科长发的求助帖 几张青花瓷盘的照片,求鉴定年代和价值。
“哈! ”古代李世杰只看了一眼便大笑, “这哪里是明代官窑?分明是清代民窑仿品,且是劣等货色。 ”
“你确定? ”
“确凿无疑。看这釉色浮艳,纹饰呆板,底足处理粗糙”他如数家珍地指出问题, “真品我见过,现存宫中。 ”
我咬着嘴唇思考片刻,突然有了主意。注册一个新账号,我在帖子下专业而客气地指出瓷器的真实情况,并附上几个鉴定要点。
“就这样? ”古代李世杰不解, “不趁机讨好他? ”
“这是最好的方式。 ”我解释道, “赵科长这种人最在乎面子。公开场合指出他的错误是结仇,但私下提供专业帮助却能赢得尊重。 ”
第二天中午,我在食堂被赵科长 “偶遇 ”。
“小李啊, ”他笑容可掬地在我对面坐下, “听说你对古董很有研究? ”
“略懂皮毛。 ”我谦虚地说, “家里有长辈爱好这个。 ”
“那个论坛上的评论很专业嘛。 ”他压低声音, “我后来又找了几位专家,确实如你所说。差点被那奸商骗了! ”
“现在仿品很多,不小心就会上当。 ”我顺势说道, “如果您有兴趣,我可以介绍几位靠谱的藏家给您认识。 ”
一顿饭下来,赵科长对我的态度彻底改变。临走时,他拍拍我肩膀: “你们那个项目的申请,我让小王重新看了,其实就差个附件说明。下午补过来吧,特事特办。 ”
回到办公室,我长舒一口气。
“高明。 ”古代李世杰难得称赞, “既守住了原则,又达到了目的。看来现代方法确有可取之处。 ”
“彼此彼此。 ”我微笑, “没有你的专业知识,我也无计可施。 ”
三天后,项目资金顺利到账。我带着技术团队进驻李家村,开始安装滴灌系统。第一块试验田选在我家的果园,父亲将信将疑地配合着我们工作。
“这玩意儿真能省水? ”他看着那些塑料管和滴头,满脸怀疑。
“至少省一半。 ”我调试着控制器, “还能精准施肥,提高产量。 ”
“老祖宗几千年都这么浇水”父亲嘟囔着,但还是帮忙挖沟埋管。
古代李世杰对现代灌溉技术赞不绝口: “妙哉!无需人力,自动调节,真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 ”
忙碌一天后,我在村委会简单冲了个澡,准备回临时住处。刚出门,就被张书记拦住了。
“世杰,有个事得跟你说。 ”他神色凝重, “昨天镇上有人来打听你,说是赵副县长的秘书。 ”
“赵副县长? ”我一头雾水, “我不认识啊。 ”
“你小心点。 ”张书记压低声音, “听说他和你们张副局长不对付,而你又是张局提拔的人”
回到住处,我把情况告诉古代李世杰。
“政治倾轧。 ”他立刻警觉, “你如今成了两派相争的棋子。 ”
“我就想做个项目,怎么这么复杂? ”我沮丧地倒在硬板床上。
“官场如战场,古今皆然。 ”他语气严肃, “现在必须弄清这位赵副县长为何对你感兴趣。 ”
第二天一早,答案不请自来。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村委会门口,走下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
“李科长? ”他向我伸出手, “我是赵县长的秘书小王。领导听说你们这个科技项目很有特色,特意让我来看看。 ”
我带着他参观试验田,解释技术原理。王秘书看似认真听讲,却不时提出些尖锐问题: “这设备成本不低吧?普通农户承担得起吗? ”
“听说主要供应商是张副局长亲戚的公司? ”
“省里拨了二百万,具体预算能看看吗? ”
每个问题都像一把小刀,直指可能的违规点。我后背渗出冷汗,但尽量客观回答。
“成本确实高,但设计使用寿命十年,算下来比传统灌溉更划算。 ”
“供应商是通过公开招标确定的,所有流程都有记录可查。 ”
“预算明细我已经上报局里,完全符合规定。 ”
王秘书不置可否地记着笔记。临走时,他突然问: “听说你笔试面试都是第一?张副局长很欣赏你啊。 ”
“组织上认可,我很感激。 ”我谨慎回答, “只想把项目做好,为乡亲们办实事。 ”
“年轻有为啊。 ”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上车离去。
“此人来者不善。 ”古代李世杰沉声道, “句句带刺,必有所图。 ”我立刻打电话向王科长汇报情况。他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 “项目所有程序必须严格合规,特别是采购和资金使用。有人要搞事情了。 ”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走钢丝一样小心。每个步骤都反复检查,每份文件都备份留存。古代李世杰也绷紧神经,帮我预判各种可能的陷阱。
“现代官场虽无杀身之祸,但舆论监督和审计制度更为严密。 ”他分析道, “他们想从程序瑕疵入手,一箭双雕 既打击张副局长,又毁你前程 ”
压力之下,我们前所未有地默契配合。我的现代规则意识与他的传统智慧融合,形成独特的应对策略。
两周后,滴灌系统首次全面运行。那天,村里老小都来看热闹。当清澈的水滴精准地滴在每一棵果树根部,而没有一滴浪费时,连最顽固的老农都啧啧称奇。
“神了! ”父亲摸着湿润的土壤,罕见地露出笑容, “这可比大水漫灌强多了。 ”
张书记激动地握着我的手: “世杰啊,明年全村都要装上这个! ”
我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响起。是张副局长。
“小李,立刻回局里。 ”他的声音异常严肃, “纪检组要见你。 ”
第八章
纪检组的办公室冷得像冰窖。
我对面坐着三位表情严肃的干部,中间那位头发花白的组长正在翻阅一叠材料。
“李世杰同志, ”他抬头看我, “有人实名举报你在李家村项目中存在违规行为。今天请你来,是核实几个问题。 ”
我的手指在膝盖上微微发抖,但声音还算平稳: “我一定配合调查,如实回答。 ”
“首先,关于滴灌系统供应商的选择。 ”他推过一份文件, “举报称该公司与张副局长有亲属关系,招标过程存在舞弊。 ”
“供应商是通过公开招标确定的。 ”我拿出准备好的材料, “这是招标公告、投标文件和中标通知书。整个过程由局采购办负责,我仅作为技术评审参与打分。 ”
“你打了最高分?"
是的,因为他们的技术方案最成熟,且有类似项目经验。 ”我点出关键页, “这是其他专家的评分,与我基本一致。 ”
组长点点头,继续问道: “第二,关于项目资金使用。举报称你虚报安装面积,套取资金。 ”
这指控让我血往上涌: “绝对没有!这是每户安装明细和验收签字,还有第三方监理报告。所有数据都可核查。 ”
询问持续了两小时,从资金使用到工程质量,事无巨细。幸亏我和古代李世杰早有准备,每项质疑都有理有据地回应。
“最后一个问题。 ”组长的语气缓和了些, “举报称你与村民关系特殊,存在优亲厚友行为。你家是否是第一批安装的? ”
我深吸一口气: “试验田选在我家果园,是因为我父亲愿意承担风险。事实上,我家果园只装了最小面积的系统,更多是为了示范效果。 ”
“明白了。 ”组长合上文件夹, “感谢你的配合。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也不会放过任何问题。你可以回去了,但近期不要离开市区。 ”
走出纪委大楼,我才发现衬衫已经湿透。
“去张副局长办公室。 ”古代李世杰突然说, “现在不是避嫌的时候,必须主动汇报。 ”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回到大楼。张副局长见到我时略显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问完话了? ”他示意我坐下, “别太担心,清者自清。 ”
“张局,我......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摆摆手, “这次举报表面针对你,实则是冲我来的。赵副县长一直想插手农业项目资金,我挡了他的路。 ”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古代李世杰也在我脑海中轻叹: “果然如此。 ”
“小李啊, ”张副局长突然语重心长, “你还年轻,前途无量。这个项目完成后,我准备推荐你去省里进修。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吧。 ”
回到出租屋,我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古代李世杰却异常活跃: “此事尚未结束。对方一击不中,必有后招。 ”
“还要怎样? ”我闷声道, “纪委都查不出问题。 ”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更恼怒。 ”他分析道, “我担心他们会从项目本身入手”
他的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响起。是李家村张书记。
“世杰!出事了! ”老人声音颤抖, “试验田的滴灌管被人连夜割断,果树都快旱死了! ”
我猛地坐起: “什么时候的事? ”
“今早发现的。你爸蹲在地里,都快急疯了! ”
挂断电话,我立刻打给王科长汇报情况。他沉默片刻,说: “明天一早我派车,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
那一夜,我和古代李世杰都无法入睡。凌晨三点,他突然开口: “此事蹊跷。破坏者为何单选你家果园?时机又如此巧合? ”
“报复? ”我猜测, “因为我通过了纪委调查? ”
“不仅如此。 ”他的声音紧绷, “我担心这是连环计。先举报你违规,若不成就破坏项目,总之要让你和张副局长难堪。 ”
第二天清晨,我们赶到李家村时,我家果园外已围满了人。父亲蹲在地头,脸色灰败。原本整齐的滴灌管被利器割得七零八落,好几棵果树已经叶子发蔫。
“监控呢? ”我急切地问。项目启动时,我特意申请安装了简易监控。
“被破坏了。 ”张书记摇头, “电线被剪断。 ”
王科长和技术员正在检查损失。我走到父亲身边,却不知该说什么。
“三年的时间,这些树刚进入盛果期 ”他喃喃道。
我鼻子一酸。这片果园是父母全部的心血和收入来源。
“李哥! ”刘媛突然跑来, “我们在路边发现了这个! ”
她递过一个塑料瓶,里面残留着可疑液体。技术员立刻拿去检测。
“是除草剂。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 “如果混入灌溉系统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意味着破坏者不仅要毁掉果树,还想彻底污染整个滴灌系统!
“太恶毒了! ”张书记气得发抖, “这是要断全村人的希望啊! ”
王科长当机立断: “立刻关闭系统,全面排查污染情况。同时报警,这是刑事犯罪! ”
警察很快赶到,开始勘查现场。我站在一旁,内心翻腾着愤怒和无助。
“振作。 ”古代李世杰沉声道, “此刻正是展现担当之时。 ”
他的话点醒了我。我走向警察,提供了所有可能有助于调查的信息;又和技术员讨论应急方案,尽可能抢救果树;还安抚村民,承诺系统会尽快修复。
忙碌一天后,我独自坐在村委会台阶上。远处传来父亲和母亲低低的争吵声,母亲责怪父亲当初不该同意做试验田。
“别太自责。 ”古代李世杰轻声说, “这不是你的错。 ”
“但责任在我。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如果不是我推动这个项目,如果不是我得罪了那些人,也不会有这些事 ”
“为民谋利,何错之有? ”他斩钉截铁地说, “古今成大事者,必遭小人之忌。重要的是接下来如何应对。 ”
我抬起头: “你有什么建议? ”
“三管齐下。 ”他的思维异常清晰, “其一,配合警方揪出真凶;其二,发动村民互保,防止再次破坏;其三,也是最重要的 尽快修复系统,让成果说话。 ”
接下来的日子像打仗一样。我吃住在村里,白天和技术员一起抢修系统,晚上和村干部组织巡逻队。古代李世杰则帮我出谋划策,从技术方案到人员安排,事无巨细。
媒体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一篇《科技扶贫项目遭恶意破坏》的报道引发广泛关注。市领导批示严查,赵副县长突然 “出差 ”了,而那位王秘书再没露面。
一周后,系统修复完成。更令人振奋的是,警方通过残留的指纹和村民提供的线索,抓获了两名破坏者 都是镇上的小混混,供认受人指使,但拒绝说出幕后主使。
“足够了。 ”张副局长亲自来村里视察时对我说, “这事到此为止。你的表现很好,临危不乱,处置得当。 ”
项目终于重回正轨。一个月后,试验田的果树不仅恢复了生机,还因为精准灌溉和施肥,长势比往年更好。收获季节,我家的苹果个头均匀、色泽鲜艳,糖度比往年高出两度。
收购商给出每斤三块五的高价 是往年的四倍还多!父亲数着厚厚一沓钞票,手都在发抖。
“明年 ”他罕见地主动对我说, “明年全村都装上这个系统吧。 ”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压力都值了。古代李世杰在我脑海中轻声感叹: “利民之事,丝发必兴。此乃为官之本。 ”
庆功会上,张书记拉着我的手说: “世杰啊,村里人都说你是文曲星下凡,带着仙法回来帮乡亲们呢! ”
我笑着摇头,心里却想:他们不知道,我脑子里真有个 “古人 ”在帮忙。
回城的路上,我和古代李世杰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
“谢谢你。 ”我突然说, “没有你,我不可能做到这些。 ”
“不, ”他难得地谦虚, “是你我共同的努力。现代科技与古人智慧,缺一不可。 ”
我们相视而笑,虽然外人看来我只是对着空气微笑。
然而,命运总爱开玩笑。就在我们驶入城区时,一辆失控的卡车突然迎面撞来.
第九章
刺耳的刹车声。
安全气囊爆开的闷响。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李世杰!李世杰! ”
遥远的声音逐渐清晰,我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医护人员焦急的面孔。
“能听见我说话吗?叫什么名字? ”
“李......世杰...... ”我声音嘶哑,喉咙火辣辣地痛。
“很好。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
记忆碎片逐渐拼凑 李家村、庆功会、回城的车、刺眼的车灯......
“车祸?”我试图坐起来,却被轻轻按回担架。
“别动,可能有骨折。王科长和刘媛只是轻伤,你伤得最重。 ”
救护车鸣笛声中,我被送往医院。检查、拍片、缝合整个过程我浑浑噩噩,总觉得少了什么。
直到独自躺在病房里,我才突然意识到
“李公子? ”
没有回应。
“李公子!你在吗? ”
死一般的寂静。那个陪伴我半年之久的声音,消失了。
恐慌如潮水般涌来。我挣扎着按响呼叫铃,护士匆匆赶来。
“哪里不舒服? ”
“我......我的头...... ”我语无伦次, “有没有脑损伤?记忆会不会出问题? ”
护士疑惑地看了看监护仪: “CT 显示没有颅内出血,但脑震荡是有的。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吗? ”
“记得,但是...... ”我不知如何解释脑子里少了一个人格。
“别担心,轻微记忆紊乱是正常的。 ”她安慰道, “好好休息吧。 ”
护士离开后,我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围了我。他消失了。也许从未存在过?也许只是脑震荡产生的幻觉?
这个念头让我胸口发紧。不,那些经历太真实了。申论的文采、官场的智慧、项目的成功不可能全是我一个人做到的。
夜深人静时,我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无论古代李世杰是真实存在还是我的幻觉,现在我都必须独自面对一切了。
第二天,王科长和刘媛来看我。王科长手臂吊着绷带,刘媛额头贴着纱布。
“你小子命真大! ”王科长难得地露出笑容, “医生说你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
“项目.? ”我嘶哑地问。
“放心,张副局长亲自盯着呢。 ”刘媛递给我一篮水果, “你不知道,李家村的苹果现在成网红了!电商平台都抢着要,价格翻了好几倍! ”
我勉强笑笑,却高兴不起来。这本该我和古代李世杰共同庆祝的时刻。
出院后,我回到工作岗位。一切如常,却又完全不同。没有了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我变得沉默寡言,工作时也常犹豫不决。
“李哥,你最近怪怪的。 ”一天午休时,刘媛担忧地看着我, “是不是车祸后遗症? ”
“可能吧。 ”我敷衍道, “对了,上次破坏项目的案子有进展吗? ”
“听说那俩混混改口了,说是赵副县长指使的。 ”她压低声音, “但没直接证据,最后只处理了那俩人。赵副县长调走了,张副局长可能要升了! ”
官场浮沉,几家欢喜几家愁。我想起古代李世杰常说的一句话 “宦海风波,自古而然。 ”
没有了他的指引,我工作起来格外小心。每次做决定前,我都会想:如果是他会怎么做?渐渐地,我发现他的思维方式已经融入我的本能。那些纵横捭阖的策略、那些引经据典的谈吐,不再需要刻意回忆,而是自然流露。
也许,这就是他留给我的——不是直接的答案,而是思考的能力。
一个月后,李家村项目被评为省级优秀扶贫案例。颁奖仪式上,张副局长拍着我的肩膀说: “小李啊,你成长得很快。省厅点名要你去交流学习,好好把握机会。 ”
台下掌声雷动,我却感到一丝苦涩。这份荣誉,本该由两个人分享。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我站在一片虚无里,对面是穿着明朝儒衫的自己 古代李世杰。
"你......"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别来无恙。"他微笑着,还是那副傲娇模样,"看来没我在,你也没搞砸太多事情。"
“你去哪了? ”我急切地问, “为什么突然消失? ”
他望向远方, “那场车祸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当我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万历二十八年的京城客栈里。 ”
“你回去了? ”我震惊地问, “那......那个世界的你...... ”
“昏迷三月,终于苏醒。 ”他点头, “有趣的是,我带着你的部分记忆回来了 那些现代科技、制度理念甚至一些新的思想 ”
梦境开始模糊,他的身影逐渐淡去。
“等等! ”我伸手想抓住他, “我们还能再见吗? ”
“或许在梦里,或许......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猛地惊醒,窗外已是黎明。
拿起手机,我鬼使神差地搜索“万历二十八年李世杰”。屏幕上跳出几条无关信息,直到我看到一篇学术论文:《明代中后期一位地方官员的农业改革尝试 以李世杰为例》。
更新时间:2025-06-11 19:1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