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金牌婚恋顾问,我帮客户把相亲资料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可轮到自己相亲99次,次次翻车。
>直到第100场,我遇上个戴眼镜的理工男。
>他推着镜片说:“你上周帮人编的‘海岛游艇求婚’剧本,漏洞百出。”
>我冷笑:“彼此彼此,你爸昨天还委托我——给你找个能忍你拆台毛病的姑娘。”
>旋转餐厅里,他忽然掏出一本《母猪产后护理》拍桌上:“资料上说我热爱养殖业?”
>我默默抽出他爸给的《装乖指南》:“巧了,您父亲说…您就吃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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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漫感觉自己快要被无形的电话线勒死了。手机在办公桌上嗡嗡作响,像只濒死的黄蜂,屏幕上“母上大人”四个字闪烁得格外刺眼。她没接,任那震动声在实木桌面上撞出细小的回声,然后归于沉寂。然而几乎是同一秒,私人手机又亮了起来——“三姑”,紧接着是“二舅妈”。那震动一波接一波,固执又恼人,如同无数只蚂蚁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爬。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干脆利落地把两部手机都关了静音,反扣在桌面上。世界瞬间清净了。
但这份清净只持续了三秒。手腕上最新款的智能手环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幽幽亮起,一行冰冷的系统文字无情地滚动着:“苏漫女士,您母亲为您预订的第七次相亲将在本周日下午三点,‘转角遇见爱’咖啡馆进行。请务必准时出席,着装得体,保持微笑。对方资料已同步至您的‘幸福人生’APP,请查收。”
苏漫盯着那行字,嘴角抽搐了一下,抬手就想把这高科技催命符撸下来砸了。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表带,终究还是泄了气,只是烦躁地把它往手腕深处狠狠推了推。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对面墙上那面巨大的锦旗,红底金字,张牙舞爪——“赠:金牌婚恋顾问苏漫女士,慧眼识珠,佳偶天成!”落款是某位刚在她“专业指导”下成功闪婚的客户。
金牌顾问?
苏漫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是啊,金牌顾问,帮别人指点江山、编织美梦时挥斥方遒,轮到自己,却像个被推上流水线的残次品,在名为“相亲”的残酷质检线上被反复打回,无情地戳上“不合格”的红戳。九十九次,整整九十九次!这个数字像烙印一样烫在她脑子里,每一次失败的场景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演。
她用力甩甩头,仿佛要把那些失败者的面孔和尴尬的瞬间甩出去。目光落回面前的超薄笔记本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一份刚接收到的客户资料——“林森,男,28岁”。
苏漫的职业本能瞬间接管了情绪。她坐直身体,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眼神锐利如同鹰隼,开始在这份过于朴实的原始资料上进行“点石成金”的操作。
“林森,男,28岁”,光标闪烁,后面被迅速敲入:“青年才俊,家族企业继承人(潜力无限)”。
“身高178cm”——这个勉强合格,直接保留。
“体重70kg”——嗯,改成“体魄强健,热爱运动”。
“性格沉稳”——太普通!删除。替换为:“温润儒雅,兼具魄力,深谙浪漫之道(曾在私人海岛策划游艇惊喜求婚,虽对象未明,但方案极富创意)”。
“爱好:阅读、编程”——苏漫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这…也太硬核了,毫无吸引力。她略一沉吟,果断敲击键盘:“热爱生命科学探索与可持续农业发展(拥有私人有机农庄实践基地,对小动物充满爱心)”。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几分钟内就“重塑”出来的完美形象,嘴角勾起一丝职业化的微笑。这才是婚恋市场需要的“商品”!正当她准备点击保存时,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是一条系统推送,简洁又残酷:
“苏漫女士,您第99次相亲匹配结果:未成功。原因:对方反馈‘气场不合,过于强势’。请再接再厉,‘幸福人生’期待您的第100次启程!”
苏漫盯着那条推送,足足看了十秒。那职业化的微笑僵在脸上,然后一点点垮塌下去,最终化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
“气场不合?呵……”她低声自语,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划过,像是在抚摸一道新鲜的伤疤,“九十九次了…第一百次?行啊,来吧。我倒要看看,这坑里还能挖出什么新花样。”
她关掉推送,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林森”那份被她精心包装过的资料上,眼底深处,那点自嘲被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倔强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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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顾问!您可算来了!” 王总的秘书踩着细高跟,几乎是扑到电梯口的,脸上堆满了过度热情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笑,声音压得极低,“王总在里面…嗯,气压有点低,您多担待。”
苏漫回以一个标准的、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微微颔首,示意秘书带路。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推开厚重的红木门,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办公室大得空旷,装修是扑面而来的“新中式土豪”风——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王总(王建业)像一座移动的肉山陷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面前摊开着一堆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截图和照片,旁边还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王总。” 苏漫的声音平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和距离感。
王建业猛地抬起头,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利光,直刺苏漫:“苏顾问!你自己看看!看看!” 他肥厚的手掌“啪”地一声重重拍在那些打印纸上,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这就是你精挑细选、层层把关出来的‘优质淑女’?啊?!”
苏漫面不改色,步伐从容地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前,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几张被重点拍打的照片上。一张是某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在高级餐厅里,姿态优雅地切着牛排。另一张……角度明显是偷拍,同一个女孩,穿着热辣的吊带裙,在灯光迷离的酒吧舞池里,和一个染着黄毛、打着唇钉的年轻男人贴得极近,动作暧昧。
“王总,这位陈小姐的背景调查,我们机构是做得很清楚的。” 苏漫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她的学历、家世、社交圈,包括日常消费习惯,都在我们评估的‘安全范围’内。至于私人时间的社交选择……” 她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我认为,这属于个人自由,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不影响她对林公子的‘适配度’。”
“适配度?!” 王建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我儿子是要找个知书达理、能镇得住场面、带出去有面子的大家闺秀!不是这种两面三刀、晚上泡吧钓凯子的货色!还自由?我花那么多钱请你们机构,是让她有自由给我儿子戴绿帽的吗?!”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漫脸上。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后仰了一厘米,脸上的职业笑容纹丝未动,眼神却冷了几分。
“王总息怒。” 苏漫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像冰水般浇下,“我们‘鹊桥仙’的宗旨,是帮助客户找到符合其核心需求的伴侣。您对林公子未来伴侣的核心诉求是:家世清白、学历优越、容貌上乘、性格温婉、社交圈层匹配,最好能对稳定林公子的‘事业心’有所帮助。陈小姐的各项硬性指标,完全符合您的要求。”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张酒吧照片上,语气平缓得近乎冷酷:“至于这张照片所反映的‘个人爱好’偏差,在我们看来,属于可控风险。林公子需要的,是一位在社交场合能完美扮演‘贤内助’角色的伴侣,而非一个毫无瑕疵的道德楷模。只要她能扮演好这个角色,其他方面,我认为可以适当……包容。” 那个“包容”二字,她说得轻飘飘,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残忍。
王建业被她这番冷静到近乎冷血的分析噎了一下,喘着粗气,像一头被暂时堵住喉咙的困兽。他瞪着苏漫,眼神复杂,愤怒中似乎又夹杂着一丝被戳穿的狼狈和无可奈何。
“好!好一个‘包容’!” 他咬着牙,腮帮子鼓动,“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儿子林森,下个月必须订婚!人选,你给我重新找!要快!要绝对‘安全’!要是再出岔子……” 他肥硕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漫的鼻尖,“你们‘鹊桥仙’的金字招牌,我看也甭要了!”
“明白,王总。” 苏漫微微欠身,动作优雅流畅,仿佛刚才那场疾风骤雨从未发生,“我们会立即启动最高级别筛选,务必为林公子匹配到最‘合适’的伴侣。人选确定后,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她拿起桌上那份关于林森的、已被她“优化”过的资料副本,指尖在“热爱生命科学探索与可持续农业发展(拥有私人有机农庄实践基地,对小动物充满爱心)”那行字上若有若无地拂过。
“另外,”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王建业,“为了确保这次匹配的‘稳定性’,可能需要您这边提供更多关于林公子近期动态和…偏好的细节信息,以便我们进行更精准的‘人设’调整和‘剧本’预演。” 她的措辞滴水不漏,把赤裸裸的操控包装成了专业服务。
王建业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行行行!找小张要!赶紧去办!”
苏漫再次欠身,转身,踩着依旧清脆的高跟鞋声离开了那座压抑的“宫殿”。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她脸上那完美的职业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掠过一丝疲惫,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冷冽覆盖。
最高级别筛选?绝对安全?
她低头看了一眼资料上“林森”的名字和那张被P得阳光俊朗的标准照,嘴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就看看,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让老王总操碎了心的“林公子”,到底是个什么难啃的硬骨头,值得他老爹砸下如此重金,只为定制一个完美“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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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角遇见爱”咖啡馆的角落,绿植掩映下的小卡座,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甜腻过头的静谧。苏漫第100次坐在这里,对面是她第100位相亲对象。
男人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和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但款式低调的机械表。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他坐姿端正,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铺着米白色亚麻桌布的桌面上,整个人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整洁和……无趣。
“你好,苏小姐。”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平稳,清晰,没什么起伏,“我是林森。”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林先生,你好。”苏漫脸上挂着练习过千百次的、弧度完美的微笑,声音温软,眼神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初次见面的羞涩和好奇。她端起面前精致的骨瓷杯,抿了一口温水——这是她“温婉淑女”人设的招牌动作之一。
寒暄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般展开。从天气到最近的电影,话题在安全区内谨慎滑行。苏漫调动着全身的演技细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句看似随意的回应,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她浅笑时用手背轻轻掩住嘴角,倾听时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专注而温柔,偶尔流露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对对方“事业”(她主动引导话题到对方工作)的崇拜。
“林先生是做技术研发的?听起来好厉害呢,感觉逻辑思维一定特别强。”她眨着眼,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
林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吊灯柔和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嗯,主要是算法优化和系统架构。”他回答得言简意赅,既没有顺着苏漫的“崇拜”往下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被恭维的愉悦。
气氛像被冻住的糖浆,甜腻却凝滞。
苏漫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这男人,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软硬不吃,所有的社交试探落在他身上,都悄无声息地沉没了,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她藏在桌下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一百次了!第一百次还要面对这种能把人逼疯的沉闷!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祭出她“温婉人设”的另一个杀器——对未来的憧憬,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其实,我有时候会想,”她的声音放得更柔,眼神飘向窗外,带着点梦幻感,“要是以后能遇到对的人,一起在某个安静的海边小镇生活就好了。每天看看海,散散步,养几只小猫小狗……” 她适时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描绘那个美好的画面,然后才转回头,带着点羞涩和期待看向林森,“林先生呢?有没有想过…嗯…比较理想的生活状态?” 她巧妙地把“理想伴侣”包裹在“生活状态”里抛了出去。
林森的目光终于从桌面移开,透过镜片,落在了苏漫脸上。那目光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扫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馆里轻柔的背景音乐流淌着,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
就在苏漫觉得自己的笑容快要裂开的时候,林森放下了杯子。
“苏小姐,”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精准地打破了苏漫精心维持的平静假象,“上周二,下午三点十七分左右,你是不是在‘鹊桥仙’机构,帮一位姓李的客户修改过他的相亲资料?”
苏漫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液仿佛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让她感到一阵冰冷的眩晕。她端着水杯的手指猛地一紧,指关节泛出青白色。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林森仿佛没看到她瞬间的失态,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入她试图掩盖的慌乱。
“其中有一段描述,是说这位李先生曾在‘马尔代夫私人岛屿’策划过一场‘游艇惊喜求婚’。”林森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苏小姐当时为他设计的桥段是:夕阳西下,无人机群携带钻戒和玫瑰花瓣,从游艇甲板起飞,组成心形图案和女方名字缩写,同时海底预先布置的冷焰火同步点燃,配合音响播放女方最爱的钢琴曲《月光》。”
苏漫的呼吸几乎停滞了。这正是她上周的“得意之作”!
“但是,”林森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根据马尔代夫当地严格的无人机飞行管制条例,未经特殊许可,在旅游度假岛屿周边海域进行低空、集群式无人机飞行表演,尤其是携带物品(如钻戒盒)的飞行,是绝对禁止的。违规操作的罚款起步价在五万美元以上,并可能面临驱逐出境。另外,在珊瑚礁保护区域点燃海底冷焰火,不仅技术上难以实现(需要特制防水设备且存在巨大安全隐患),更严重违反了海洋生态保护法,属于重罪范畴。”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苏漫瞬间变得苍白的脸:“所以,苏小姐,这个‘浪漫至极’的剧本,在现实操作中,最大的可能性是:无人机被海岸警卫队直接击落或没收,当事人被逮捕、重罚、驱逐;至于海底冷焰火……大概只能存在于科幻小说里。”
空气死寂。
苏漫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耳光狠狠抽过。她精心构筑的“温婉淑女”外壳,被对方几句话剥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那个操弄人心、编织谎言的冰冷内核。羞耻、愤怒和被戳穿的狼狈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抬起头时,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所有的温软羞涩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毫不掩饰的讥诮。
“林先生观察入微,逻辑缜密,真是令人佩服。”她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伪装,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不过,既然林先生对别人的剧本这么感兴趣,对自己的‘剧本’,了解得又如何呢?”
苏漫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紧紧锁住林森镜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昨天下午四点零八分,王建业先生——也就是令尊大人,坐在他那张可以当床用的红木办公桌后面,咬牙切齿地委托我,务必给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找一个‘能忍得了他随时随地拆台、随时随地扫人兴致、随时随地泼人冷水’这种‘特殊癖好’的姑娘。”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对方镜片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错愕。
“所以,”苏漫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恶劣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林先生,我们彼此彼此。你拆别人的台,你爸花钱请人,来给你找一个能‘包容’你这种独特‘情趣’的冤大头。这相亲市场,真是一环扣一环,坑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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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灯火在巨大的落地窗外流淌,汇成一片璀璨而虚假的星河。旋转餐厅位于摩天大楼顶端,缓慢地移动着,将窗外的浮华景象如同巨大的走马灯般,一帧帧呈现给里面的食客。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耀眼的光芒,落在锃亮的银质餐具上,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食材的香气和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苏漫和林森被安排在一张视野极佳的卡座里。今晚的苏漫,是“鹊桥仙”机构倾力打造的“完美作品”。一身剪裁极佳的香槟色缎面小礼服,衬得她肌肤胜雪,长发挽成一个优雅慵懒的髻,几缕碎发不经意地垂落颈边。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唇瓣是柔嫩的樱粉色。她微微垂着眼睫,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柠檬水,姿态娴静,宛如一幅精心装裱的仕女图。
坐在她对面的,是王建业王总亲自挑选、苏漫“亲自”把关的“淑女”——赵婉清。人如其名,长发及腰,穿着素雅的白色连衣裙,说话轻声细语,笑容温婉含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尺子量过一般标准。她正在细声细气地介绍着自己插花和茶道的爱好,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林森坐在赵婉清旁边,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打扮,浅色衬衫,无框眼镜。他安静地听着,偶尔礼貌地点点头,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自己面前的餐盘上,或者投向窗外那片虚幻的灯火。看起来,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略显拘谨的富家子弟。
王建业坐在主位,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卡座的一半空间。他红光满面,眼神在儿子和赵婉清之间来回扫视,脸上堆满了满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孙在向他招手。他时不时热情地招呼着:“婉清啊,尝尝这个!空运来的蓝鳍金枪鱼!”“森森,别光坐着,给婉清倒点果汁!”
气氛在王建业的热络和苏漫、赵婉清的“温婉”表演下,维持着一种脆弱的、表面和谐的平衡。精致的菜肴一道道上来,银质刀叉与骨瓷盘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赵婉清正用最轻柔的语调描述着她在京都古寺学习“一期一会”茶道的心得,声音像山涧清泉,淙淙流淌。王建业听得连连点头,眼神里全是“大家闺秀”的赞许。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得像尊雕塑的林森,忽然动了。
他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极其斯文地按了按嘴角。然后,在所有人——包括他那位正沉浸在“佳媳美梦”中的父亲——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非常商务、非常正经的深棕色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本书。
不是精装的经济学著作,也不是什么艺术画册。
那是一本封面色彩鲜艳、甚至带着点乡土气息的书。封面上赫然印着几个硕大醒目的黄色字体:《母猪的产后护理(第5版)》。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科学养殖,提高效益,让您的母猪多产仔、产好仔!”
林森就这么把这本和眼前奢华环境、精致人群格格不入的书,“啪”地一声,平平整整地放在了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中央。那鲜艳刺目的封面,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惊叹号,瞬间炸裂了所有的和谐假象。
整个卡座,死一般的寂静。
旋转餐厅的背景音乐似乎都停滞了。王建业脸上的笑容如同遭遇了极寒,瞬间冻裂,嘴巴半张着,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又看看那本仿佛从天而降的《母猪产后护理》。赵婉清那温婉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本书,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怪物,握着餐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苏漫端着水杯的手,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看着那本突兀的书,看着林森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学术探讨般认真的脸,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猛地冲上心头。来了!这熟悉的、让人血压飙升的拆台时刻!她几乎能预见到下一秒王建业火山爆发的场面。
然而,就在王建业那张胖脸由红转紫,眼看就要拍案而起的千钧一发之际,苏漫动了。
她没有惊慌,没有失措,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只是极其自然地放下手中的水杯,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然后,在对面赵婉清惊恐的目光和王建业即将喷发的怒火注视下,苏漫也从容地从自己那个看起来小巧精致、价值不菲的手袋里——不是拿出粉饼或口红——而是同样掏出了一本书。
书的封面是简洁的米白色,设计感十足,带着一种精英范儿。上面印着几个优雅的黑色艺术字体:《优雅社交:完美淑女的自我修养指南(高阶版)》。
苏漫同样把这本《装乖指南》,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那本《母猪产后护理》的旁边。两本书,一本土得掉渣,一本装得精致,并排躺在洁白的桌布上,在奢华的水晶灯下,构成了一幅荒诞绝伦、又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苏漫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或窘迫,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挑衅的平静。她的目光越过那两本格格不入的书,直直地看向对面镜片后那双终于流露出惊愕的眼睛,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
“林先生,真巧。” 她的语调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了然,“令尊大人昨天特意强调过,您就吃这套——‘热爱生命科学探索与可持续农业发展’的人设。”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本《母猪产后护理》,然后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极具杀伤力的弧度,补充道,“当然,也包括对‘小动物’的‘拳拳爱心’。”
“噗——咳咳咳……” 一直强装镇定、努力维持温婉形象的赵婉清,在看到苏漫掏出《装乖指南》并说出那番话的瞬间,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猛地捂住嘴,却还是没能阻止那声压抑不住的喷笑和随之而来的剧烈呛咳,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都咳了出来,精心打理的长发狼狈地粘在脸颊上,哪里还有半分“淑女”的样子?
王建业的脸,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暴怒、羞耻和被彻底愚弄的酱紫色。他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肥厚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林森,又指向苏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脖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精心策划的相亲宴,他寄予厚望的“大家闺秀”,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还有这个该死的、胆大包天的婚恋顾问!全都在这一刻,在他面前,彻底崩塌成了最荒诞、最不堪的笑话!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撕扯得支离破碎。昂贵的香水味、食物的香气,此刻都变得令人作呕。
林森的目光,第一次完全脱离了那本《母猪产后护理》,牢牢地锁在苏漫身上。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静,而是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清晰地翻涌着惊愕、审视,以及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棋逢对手般的奇异光芒。
他看着她。看着她在那片由他亲手点燃的、混乱而荒诞的火光中,依旧挺直着纤细的脊背,下巴微扬,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刀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冷静和毫不退缩的挑衅。
苏漫也毫不避讳地回视着他。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镜片后翻腾的情绪,那不再是审视一个虚假人设的眼神,而是穿透了所有伪装,看到了她骨子里的某种东西。那眼神让她心头莫名一悸,但随即又被一种破罐破摔的畅快感淹没。去他的剧本!去他的伪装!这坑爹的相亲,总算有一次,不再是她单方面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就在王建业那口憋了许久的怒气终于要冲破喉咙化作雷霆咆哮的瞬间,林森猛地站起身。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完全打破了那刻板印象中的“理工男”形象。他没有看暴怒的父亲,没有看狼狈的赵婉清,甚至没有再看桌上那两本荒诞的书。他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的空气,像精准的探照灯,只牢牢锁在苏漫的脸上。
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份厚厚的、凝结着王建业无数心血和金钱的赵婉清“完美资料”——那份精心装帧、附带着艺术照和个人成就清单的册子——看也没看,双手抓住边缘,猛地用力!
“嘶啦——!”
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如同一个惊雷,在死寂的旋转餐厅里炸开!
纸张被粗暴地一分为二,然后是四份,八份……林森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狠劲,几下就将那份“完美淑女”的证明撕成了无法复原的碎片。雪白的纸片如同被惊扰的鸽群,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洁白的桌布上、昂贵的菜肴上、锃亮的地板上。
王建业彻底石化了,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那声咆哮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撕纸声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赵婉清吓得尖叫一声,彻底缩进了卡座角落。
林森将手中最后一把碎纸片随意地抛撒开。纸屑飘落,有几片甚至沾在了他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上。他毫不在意,只是微微喘着气,胸膛起伏,目光却依旧灼灼地钉在苏漫脸上,那眼神亮得惊人,像燃烧的星辰。
他伸出手,不是指向出口那铺着红毯、金碧辉煌的大门,而是指向餐厅另一侧——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那一片由钢筋水泥森林构成的、真实而粗粝的城市夜景。
“苏漫,”他第一次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全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肯定,仿佛在宣告一个早已存在的真相,“这地方太假了。我们,”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赵婉清和石化状态的王建业,最终回到苏漫眼中,嘴角竟勾起一个极其短暂、却真实无比的弧度,“逃吧?”
他的手指坚定地指向窗外那片璀璨又冰冷的灯火:“找个真正的坑跳,怎么样?”
真正的坑?
苏漫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半拍。她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撕碎了“剧本”、眼神亮得不像话的男人,看着他指向窗外那片巨大、未知、充满风险却也无比真实的世界。她精心描绘的红唇,慢慢地、慢慢地向上弯起。
去他的第一百次相亲!
高跟鞋的细跟狠狠蹬在旋转餐厅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脆果断的“嗒”声。苏漫甚至没再给旁边那座濒临爆发的肉山(王建业)和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艺术品”(赵婉清)一个多余的眼神。她猛地站起身,香槟色的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像挣脱了无形丝线的蝶翼。
她几步就跨到了林森身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走!”一个字,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野蛮的痛快。
林森镜片后的目光倏地亮了一下,那点奇异的光芒瞬间燎原。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两人并排,朝着林森刚才所指的方向——那面巨大的、映照着虚假繁华的落地玻璃幕墙大步走去。目标明确:餐厅侧后方那道不起眼的、印着“员工通道”的厚重防火门。
高跟鞋的急促脆响和皮鞋踏地的沉稳步伐交织在一起,敲打在死寂的餐厅里,像一首叛逆的进行曲。
“站住!林森!你给我站住!反了你了!!”王建业那被震惊和暴怒堵住的咆哮终于冲破喉咙,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震得水晶吊灯都仿佛在晃动。他庞大的身躯挣扎着要从宽大的卡座里站起来,动作笨拙而愤怒,带倒了手边的红酒杯。猩红的酒液泼洒在洁白的桌布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狼藉。
苏漫和林森置若罔闻。他们已经冲到了那扇灰绿色的防火门前。林森一把拉开沉重的门,门后是光线昏暗、堆放着清洁工具的狭窄通道,带着一股消毒水和尘土的混合气味——真实世界的粗粝气息扑面而来。
苏漫毫不犹豫地侧身闪入,林森紧随其后。防火门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将王建业惊天动地的咆哮、赵婉清惊魂未定的抽泣、水晶灯的冷光、食物的香气、以及那场精心布置的荒诞剧,彻底隔绝在外。
门内,应急灯发出惨白微弱的光。通道狭窄,空气浑浊。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对视了一眼。苏漫鬓角微乱,几缕发丝挣脱了发髻的束缚,垂落在她光洁的额角,呼吸因为刚才的奔跑而略显急促,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琉璃。林森的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随手摘下,别在衬衫领口,露出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此刻同样跳动着从未有过的、鲜活的光彩。
谁也没说话。苏漫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整理头发,而是猛地抓住了林森挽到小臂的衬衫袖口。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瞬间的绷紧和传递过来的温热力量。
“这边!”她的声音在空荡的通道里带着点回音,却异常清晰。
没有迟疑,没有客套。林森立刻反手,干燥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不是绅士的虚扶,而是一种带着力量的、同盟般的紧握。
两人在堆满杂物的通道里快速穿行,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绕过散发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清洁车,侧身挤过堆叠的啤酒箱,脚下的高跟鞋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有些不稳,但苏漫的速度丝毫未减。林森握着她的手腕,力道稳定,适时地在她打滑时给予支撑。
通道尽头是一段向上的楼梯,通往天台。推开沉重的铁门,带着城市尘埃味道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乱了苏漫额前的碎发。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是旋转餐厅里被玻璃框住的虚假星河,而是真实、浩渺、被霓虹灯污染却也无比壮阔的都市夜空。脚下,是城市川流不息的车灯长河,发出遥远的、沉闷的嗡鸣。
他们站在城市之巅,站在巨大喧嚣的边缘。
苏漫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带着尘埃、尾气和自由的味道。她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林森的手腕,双手撑在冰冷的铁栏杆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她仰起头,对着那片被光污染稀释了的夜空,毫无征兆地——
“啊——————!!!!”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骤然爆发!像积蓄了百年的火山岩浆,裹挟着九十九次相亲的憋屈、职业性的伪装、对催婚的愤怒、对荒诞剧场的嘲讽、还有刚刚那破笼而出的、近乎野蛮的快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那尖叫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乘着夜风,远远地送了出去,似乎要刺破整个城市的虚假宁静。
林森站在她旁边,没有阻止,没有惊讶。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这个卸下所有伪装、对着城市夜空嘶吼的女人,看着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看着她因用力呐喊而微微颤抖的肩膀。镜片后的眼睛里,不再是冷静的分析,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点探究的、被深深吸引的光芒。
苏漫的尖叫持续了足足十几秒,直到肺里的空气被彻底榨干。她停下来,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眼睛里却亮得如同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子。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林森,脸上还带着呐喊后的潮红,唇角却高高扬起,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得近乎放肆:“喂!眼镜!”
林森眉梢微挑,似乎在确认这个称呼。
苏漫朝他走近一步,夜风吹起她的裙摆,香槟色的缎面在月光下流淌着微光。她伸出一根手指,带着点挑衅,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触感比她预想的要硬),声音带着尖叫后的沙哑,却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
“你刚才说的‘真正的坑’……在哪儿?”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玩具,“带路啊!专业拆台一百年的林、工、程、师!”
更新时间:2025-06-11 19:24:49